农历八月十六的日头向西偏斜时,申时的铜壶滴漏声总带着某种特殊的韵律。戊戌年的秋气比往年更早渗透进黄道,白露刚过,桂香已混着凉意浮在街巷间。农人收完最后一茬谷子,将竹筛晾在土墙边,却不知墙角的蟋蟀正在啃食残余的稻粒。这看似寻常的时序更迭里,藏着天干地支编织的密语。
老通书里记载,戊戌纳音属平地木。戌为火库,戊土坐镇,本该是火土相生的格局。偏那年八月十六恰逢月孛星犯太阴,申时三刻又有荧惑守心。占星师在羊皮纸上画出星盘,朱砂笔尖悬在危宿与室宿之间——这类星象组合百年难遇,据说上一次出现在前朝某次黄河改道的前夜。
茶馆里的说书人最爱讲这类故事。他们摇着折扇,说那日申时三刻,城隍庙前的古柏突然落叶纷纷。树皮上渗出琥珀色的汁液,过路的游方僧用钵盂接了半碗,次日便消失在晨雾里。坊间传闻总带着三分杜撰,但县志里确实记着:戊戌年秋,城东老树异象,汁液可入药。
阴阳家的手抄本倒给出另一种解释。申时金气旺盛,与戊戌年的土性形成微妙制衡。若在此时研磨辰砂,用井华水调匀,画出的符咒能镇住三煞。这种说法让药铺的朱砂突然紧俏,连当铺里生锈的铜秤都被借去称量分量——可惜多数人忘了,符咒灵验与否,注定要看执笔者的心念。
农谚说"八月十六月当头",可那年的月亮似乎格外低垂。渔夫在河湾撒网,发现月影里泛着暗红色波纹。几个胆大的后生蹲在芦苇丛中守到子时,只见水面忽地冒出成串气泡,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河底升腾而起,又迅速消散。这事后来被写成戏文,旦角甩着水袖唱"月照寒江鱼龙舞",倒比事实多了几分绮丽。
更夫老李头那夜提前半个时辰出门。他摸着腰间的梆子,总觉得申时的风里裹着细碎的呜咽声。走到土地祠拐角时,灯笼突然灭了。黑暗中传来纸张翻动的哗啦声,次日早起的人发现,祠前香炉里积了层未燃尽的黄纸,纸灰拼出个歪斜的"癸"字。没人说得清这个癸字预兆着什么,就像没人明白为何那年冬天的雪格外黏稠,落在瓦片上竟能三日不化。
秋蝉在八月十六后突然绝了声响。私塾先生指着《月令七十二候》对学生说:"寒蝉鸣"本该在立秋后第三候,那年却提早二十日终了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某个瞬间,叶片纹路与龟甲上的裂纹竟有七分相似。